2010年的舊文了。這篇是和阿卡啦蹦一起投高二校刊的,本來以為應該是阿卡啦蹦那篇會中,沒想到出來以後竟然是這篇0_0

原發於深藍論壇,大修之後發表在武青某屆(年代太久已忘)。

那個時候好像是被批評情節太老套還是幹嘛,說實話這的確是滿無聊的情節w

稍微修了一下文,不過沒什麼心思專心修,就這樣吧。

 


 

 

<1>

我有個非常深愛的女人。

記得當我忐忑地說出這句話時,我的妹妹還大笑著說道:「像我們這個樣子的東西,怎麼可能理解愛情啊!」

其實我也不知道。不過,像這樣彷彿附在骨架上的執著,還有期待看見她走近我的心情,我想,應該就是那個討厭的男人對她說的「愛」了。

沒錯,我所愛的女人有個情人──對我而言自然是個非常礙眼的存在。用鄰居史蓋普的話來詮釋,就是「跟老鼠同樣惱人」。他總是從她的背後擁住她,在她秀雅的髮耳旁邊輕聲細語。每當我看見他這麼做時,都有一股衝動想撞開他。

文因麥斯金先生吐露出串串的音符時,那個在我看來猶如老鼠般的男人,就會牽起她柔嫩的手,攬過她纖麗的腰,在午後的暖陽──或是幽冷的月光──灑進整片的玻璃落地窗的時候翩翩起舞。我靜立在白牆旁,看著她的髮絲柔美的飛揚。

但即使我是如此痛恨那個男人的存在,我也仍然不得不承認,他比我更相配於她。不論這男人有多虛偽薄情,他那自由來去的雙腿就已是足以蔑視我的一切。不,只怕連蔑視也不會有吧。我在那個男人的眼裡,哪裡是個敵人。

而我再如何凝視她,她也──

男人並不住在這裡。他甚至不常過夜,總是她在暗夜初至的時候,披著罩紗送他離去。每當她送那個男人走後,她都會習慣性的投入我的懷抱,手裡執著一杯香郁的咖啡,然後輕聲的嘆一口氣。她手裡的也不真總是咖啡;咖啡偶爾會換成一根淡菸,淡菸偶爾會換成一杯薄酒。

「什麼時候才能和他永遠在一起呢?」有時候,我會聽見她輕的幾乎聽不見的低喃。

那嘆息從紅唇裡逸出時,總有裊裊的白霧。這裡太冷,冷得連聲音裡的寂寞都凍結成煙。

──別怕,失去他,妳還有我。

我想這樣對著她說,卻只能選擇一次次的靜默。

盡量讓她在我的懷裡待的舒服些,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。我為這樣的自己,覺得厭惡。

「史多,別想太多。這就是我們的使命,做到了,你也就沒特別必要做其他不干你利益的事情。」愛絲克貝格大姐捧著裊裊上升的煙霧,帶點世故的語氣對我說道。

有時候我會羨慕我的鄰居們能這樣淡然的看著她走向崩潰,有的時候我卻痛恨這樣的冷漠。

我沒辦法看著她掉淚,而沒有一絲異樣的感覺。

然而就算為她而知道什麼是「心痛」的感覺,我又能怎麼做?

我什麼都做不到。什麼都做不到。

 

<2>

她是有個真正的名字,我也知道她的名字,因為那個男人總是這樣叫她。

但我不和他用同樣的名字稱呼她,她是我的「梅蒂娜」,我唯一的女主人,我終生侍奉的女神。她主宰我的身體,左右我的心情。我連愛,都是為她而生。

今天的送別本該一如以往,我卻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。

因為角度的關係,我一向看不見她倚在玄關送走那個男人的場景。我想這樣也不錯,至少她對那男人的離情依依我一無所知。

但是今天我望見了她頰上的淚痕。

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的安慰,沒有一個擁抱。他只是看著梅蒂娜那雙美麗、現在卻無神的眼珠,低聲說:「等到這場雪停了,我就回來。」

「你是否打算一去不回?」梅蒂娜的眼框又溢出了一滴淚珠,男人神情狼狽地撇開頭。

「雪停了,我就會回來。梅拉,不要擔心,我不會離開妳。」男人又做了一次承諾,頭也不回地往大門的方向走去。隨著大門闔上的聲響,我知道他已經離開了。

梅蒂娜虛脫般倒在我的懷裡,柔軟的臉頰冰冷而濕潤。我不想處在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境地,所以我詢問了被梅蒂娜隨手擺置在我頭上的芙芮克究竟是怎麼了。

「那男人早結過婚了,這你應該知道。」

芙芮克的語氣帶了一點輕視的意味,這讓我不是覺得很舒服。「嗯。」

雖然當初聽見時也驚愕過:既然已經結了婚,為什麼還要來梅蒂娜這裡?──不過,那並不是我能插手的,也是讓我覺得自己無能的事情之一。

「剛剛,梅拉跟他說她懷孕了。」

「懷孕?──」

我想要說話,卻感覺自己像是忽然失去聲音。

「那男人知道梅拉懷孕,就匆匆忙忙地推脫說有事要走;根本只是沒想過玩玩還要養個私生子吧。」芙芮克不屑的說完後,又補了一句話:「孩子看那個人的態度是不可能會養,梅拉今後大概要開始過得很慘了。」

梅蒂娜跟那個男人有孩子了。那個男人有了妻子。我的梅蒂娜還那麼年輕,幾乎只是個少女──

我垂眼看著蜷縮在我的懷裡的她。她還赤著腳,全身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袍,微捲的長髮落在她還有些嬰兒肥的圓潤鵝蛋臉上,我看不見她的表情。

我忽然想到,就在幾個月以前,她也是這麼蜷縮在我的懷裡,讓她的母親撫著頭髮,叫她寶貝;現在,她也要是別人的母親了。

我感到一陣苦澀的味道,卻連親親她的臉頰安慰她也做不到。

「女孩子就是不能沒有母親。她母親才死不到一年呢,這邊連孩子都有了……」

「不要用這種語氣說她。」我非常不高興。

芙芮克沒有生氣,反倒是眼神怪異的看著我:「聽說一樓有個笨蛋喜歡上她,原來就是你啊。」

「不只是喜歡,」我回答道,「我愛她。」

「呵,隨你怎麼解釋。」芙芮克的語氣有種興味,像是梅蒂娜的朋友賽琳聽見小道消息的微笑。啊,隨他們去說吧,他們也只是太過無聊。

對我來說,更重要的是梅蒂娜的心情。那個男人雖然令我厭惡,但他的存在至少為梅蒂娜帶來了笑容。若是那個男人真的像芙芮克說的不再來了,梅蒂娜是不是又要過起從前那些寂寥的日子了呢?

「你又沒辦法解決這種情況,我真不了解你到底為什麼要自找煩惱。物品就安分的替主人服務就好了,何必當起全能的管家。」芙芮克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,嘲笑的說。

「至少煩惱這些事情,證明我比你們還要關心她。」我一字一字的說。

芙芮克不再回答。

 

<3>

從那天之後,我被梅蒂娜移轉了方向,面對著落地窗外鵝毛般的大雪。天氣越發寒冷起來,玻璃窗上結著霜,只看的見窗外被雪反射出的刺眼光芒。

梅蒂娜每天的行程變得單調而無趣:在我的擁抱裡,看著窗外的茫茫大雪何時有停止的跡象。有時候她的手裡會拿著一杯咖啡,或者皮立德安穩的躺在她的膝上,替她溫暖總是冰冷的腿,除此以外沒有更多的變化了。

這日的雪依舊蒼茫,不一樣的是──許久沒有鳴叫的貝爾小弟輕快的說道:「客人來了!」

梅蒂娜緊抿的嘴角漾起了一絲微笑,離開我而走向大門。

不過,當梅蒂娜領著客人回到大廳時,雖然唇角的微笑並未卸下,卻染上一抹失望。

客人並不是那個男人,而是梅蒂娜的朋友,賽琳。

梅蒂娜重新靠回我的懷中,賽琳則讓我的妹妹抱著。妹妹顫抖的對我說道:「哥哥,賽琳給你,梅拉給我好不好?我這麼柔弱,當哥哥的就幫妹妹一個大忙吧,怎麼樣?」

「別想,梅蒂娜是我的。」我想我是同情妹妹的辛勞,但不代表我想承受這樣的痛苦。

在我和妹妹互相瞪視時,賽琳迫不及待般的開了口:「梅拉,我上次寫了信問赫曼妳的近況,他居然回答說不清楚!他不是每幾天就會來這裡拜訪妳嗎?」

「若是要問我的事情,直接寄信來這裡就可以了,何必讓羅拉告訴妳?賽琳。」梅蒂娜輕聲的問道。

我沒錯過賽琳眼神透著的不自在。「這個……嗯,當然是因為送信者不常來妳這裡啊,這棟大屋畢竟是座落在郊區哪。不提這個了,妳和赫曼之間到底怎麼了?」

「我不知道……我也不知道。羅拉只是要我等他,我就等了。」梅蒂娜的語氣異常平靜,我看不見她的眼裡是否存在那男人離去時的痛楚。

「其實我聽馬斯伯爵夫人說,赫曼似乎又悄悄跟那些交際花們來往了!梅拉,妳不決定做些什麼嗎?赫曼那麼富有,妳得好好的把握住他,可別讓他走了。」賽琳眼裡掩不住的興奮。

這跟她又沒有什麼關係,為什麼她會這麼熱衷這件事?

賽琳對我而言一直是個不喜歡也不特別厭憎的存在。只要賽琳來時,那個男人總是會故意迴避;但我也時常看見梅蒂娜送她走後,臉上的那抹困擾。

「賽琳,他已經說了要我等他,他已經說了。」抱著梅蒂娜,我清楚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微微的顫抖。

「梅拉,妳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無知呢?赫曼要拋棄妳了!」賽琳的聲音暈著一股令我不舒服的情緒,而且是很不舒服。

梅蒂娜突然站了起來。「賽琳,我說了,他承諾會回來。」因為玻璃櫥窗的倒映,我看見梅蒂娜的眼睛變得矇矓。「如果妳還想說些其他的話,我建議妳直接向羅拉說。或許他會給妳一個令妳滿意的答案……或許不。」

「梅拉……」賽琳的表情一副受了侮辱的模樣,而我也為梅蒂娜後半段話語的尖銳語氣而呆愣。我從沒聽見過梅蒂娜用這種語氣對賽琳說話。

梅蒂娜的語氣又回復先前的平靜無波。「抱歉,賽琳,我身體不太舒服,我要送客了。」

「正好我也是不舒服。」賽琳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,而梅蒂娜只是站在原地,隨著一聲「碰」的巨響,我知道賽琳已經帶著她的憤怒離開。

梅蒂娜只佇立在越發幽暗的客廳裡一會兒,就緩緩的拾階而上,消失在樓梯的盡頭。

 

<4>

日子是真正的靜默下來了。

「今年的雪季怎麼會如此漫長呢……?」梅蒂娜望著落地窗外覆著雪的樹枝,輕輕的嘆了一口氣。

真的,今年的雪像是落不盡一般,似乎像是要讓那男人的諾言無法實現。

瞧著雪時,她黯淡眼神中的熱切,總讓我有下一秒就會雪融的錯覺。即使那個男人如此待她,她還是繼續等待。

我看著她,覺得自己理應不存在的心臟正在瘋狂的跳動,瘋狂的疼痛。

奧丁啊,祢怎能如此殘忍?難道祢望不見梅蒂娜悲傷的臉龐嗎?祢忽略了梅蒂娜漫長等待裡滴落的淚水嗎?雪若不停,梅蒂娜再也不會微笑了!當初那個臉上有著珍珠光輝的女子所擁有的,極為柔和的美已經褪了色──那都是奧丁祢不停止降雪的過錯啊!

大屋裡的空氣彷彿也因為窗外的雪片而凝住,屋子本身似乎僵硬了,在這樣的氛圍裡,連我都感覺得出一種窒礙感。

然而,梅蒂娜卻無知無覺,繼續在這間大屋裡生活著。而證明著時間仍在活動的證據,就是她日漸隆起的腹部。那是那個男人之所以離開她的原因,現在卻成了唯一留在她身邊的人。

梅蒂娜每天都會從她的臥室下來一樓,然後沉默地看著雪景。

因為是這樣自然而平常,當事情發生時,我甚至愣住了。沒有辦法去阻止,沒有辦法去保護她──

我只能在原地,看著跌下二十多階的樓梯,無力的趴著的梅蒂娜。她美麗的裙身沁出血漬,然後越來越急,大量的血從她的身體湧出,可是沒有人可以替她止血……

她會死!意識到這件事的我拼命想要移動,但是不行,該死的,為什麼我不是人呢!關節沒辦法活動──但是我怎麼可以就這樣看著她死!我怎麼能,怎麼可以讓她就這樣沒有笑容、沒有人陪伴的樣子淒涼地死去呢?

梅蒂娜!梅蒂娜!不要死……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

我的腦袋發懵,現在回想起來幾乎是失去理智了。明明知道我無法移動也無法喊叫,卻還是拚死想要掙脫我身為一張椅子的命運。想要掙脫什麼也做不了的命運。

我只能聲嘶力竭的吼著,吼著──我恨我自己的無能──

求誰來救她吧!賽琳,或是那個男人──誰都可以,不要讓她這樣死去──

「史多,不要再吵了。不會有人來救梅拉的,你別盼望奇蹟了。人都會死啊,梅拉不過早死了一點。」芙芮克在一旁事不關己的說道。「你何必為她這個樣子?」

「妳閉嘴!梅蒂娜怎麼可能會死啊!一定會有誰、會有誰……

我的眼神狂亂,我想我那一刻完全願意拿任何人、包括我自己的命,去換我的梅蒂娜的命。我甚至也不在乎她的孩子,我只想要她活下來。

芙芮克如我所願的閉了嘴,愛斯克貝格大姊卻開了口。

「說起來,那個男人等同是奪走了梅拉的一切哪。把剛失去父母、徬徨無依又沒經過太多世事的她誘騙成他的情婦,取走她的貞潔;然後又毫不保護梅拉的存在,跟賽琳來的奧德蓓妹妹說,那男人的妻子可是到處散播梅拉的壞話啊,他這不就破壞了她的名譽?然後奪走她的快樂,現在連他留下的東西都要殺了梅拉……遇人不淑,真的是會毀了人的一生哪。」難得她說了一長串的話,只是語氣依舊冷淡。

我看了看四周,其他物品沒有心虛的垂下頭,沒有羞愧;他們全都冷靜,或者說,抱著像愛絲克貝格大姐和芙芮克她們的冷漠回望著我。那眼神真實的說道:你吵到我們了,安靜。

我突然心頭一陣陣的發冷。連妹妹也別過頭去了──

為什麼?為什麼可以這麼冷漠的看著她死?

就算沒有能力救她,難道連表現哀痛都不肯嗎?不願施捨一點點的憐憫,給瀕死的梅蒂娜……僅僅是這樣也不可以嗎?

──我辦不到啊,我辦不到……

梅蒂娜想必很痛吧,她光潔的額頭已經沁出了汗。

但是她的表情是這樣的空洞,她甚至沒有發出一聲呻吟。

我一直、一直注視著這個殘忍的畫面。

我不能別過頭去,因為我愛她,還有……

──因為我,不想因為逃避殘忍,而讓自己變得冷血。

 

<5>

是奧丁憐憫梅蒂娜嗎?

在那次意外之後,她並沒有死。她依然在這個寂寥的屋子裡穿梭著,穿著那襲被血染成深色的衣裙。當夜半的月光輝耀時,梅蒂娜仍然會隨著若有似無的旋律起舞。

但是,她不再看雪了。她讓我背對著窗外綿綿不絕的雪,把落地窗的簾幕拉了起來,只餘下一絲透光的縫隙;她也關上了其他空房的門,我還聽見梅蒂娜將大門的鉸鍊鉸上的聲音,鋃鋃的金屬聲,比玻璃滲進來的寒氣還要更冷。

空氣更加窒礙了,甚至連灰塵都開始在我的肩上安居下來。那些鎮日聒噪的三姑六婆都逐漸安靜下來,偶爾才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個兩句。

她還是會倚進我的懷抱,但我卻覺得像在擁抱著一團名為悲傷的空氣。梅蒂娜讓我學到了更多的感情,用她美麗的眼睛。

「記憶」這件事彷彿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。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多時候會在一片冰寒裡發愣,然後才猛然清醒。而我甚至弄不清我發呆了多久。或許是一分鐘、一刻鐘、一小時,甚至是一天。有一次我曾模糊的想到雪堆積的高度似乎應該要有變化,而不是僵滯著才對;但我隨即遺忘了這個念頭,一直到很久以後才又想起來,然後又再度遺忘。我的記憶已經開始變成了一圈一圈的迴圈,是永遠走不出去的同心圓。

而梅蒂娜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,她甚至連樓上都不大去了。有時我發楞完清醒時,卻看見梅蒂娜仍在大廳裡輕輕地款擺著身軀,衣裙上仍是一片刺目的污漬。

直到那一天,貝爾小弟發出沙啞如老人的喊叫。

甚至我以為我聽錯了。怎可能?在這麼久以後,雪終於停了嗎?那個男人終於來找她了嗎?

梅蒂娜遲滯的離開我的懷抱,我聽見久違的大門打開的聲音。

但是,來的人仍然不是那個男人。客人的嗓音比起那男人是略高的。然而那張臉,那張可恨的、讓梅蒂娜傷心的臉哪……幾乎一模一樣。而那雙眼睛,也和當年那個男人初次見到梅拉的眼神一樣,露出赤裸的慾望。我突然感覺自己的恨意上湧到心頭。

梅蒂娜卻毫無反應。

「對不起,我是克里斯赫曼,呃……請問妳的奶奶是不是叫做梅拉?」男人彬彬有禮的問。

「她嗎?她是的。」梅蒂娜回答。

梅蒂娜的名字就是由她的奶奶的名字而來的。只是,在過了這麼久以後,這個也姓赫曼的男人來到這裡,就是為了找已經死去多年的梅蒂娜的奶奶?

我大惑不解。

而接下來男人的話語,更是讓我如墜五里霧之中。

「我的爺爺,羅拉赫曼,留了一封遺書給妳的奶奶。請問她還在嗎?」

「走了。」

「我真遺憾,」克里斯的語氣虛假得讓我想到羅拉,在梅蒂娜的父母雙歿時,羅拉也是用如此的語氣對徬徨的梅蒂娜說話。「那麼,這封遺書就交給妳保管了,願奧丁保佑妳。」

臨到要走,他又笑著回頭看她:「我下次再來好嗎?別拒絕我,妳看起來這麼孤單。妳需要我。」

梅拉沒有說話,克里斯似乎也沒有介意她的不回答,笑著就走了。

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。那時,梅拉的父母在不幸的意外裡永遠埋葬在雪崩當中,而她年輕得連繼承鉅額遺產的能力都沒有。梅拉的父親顯然細心得早已安排好一切,他委託他的朋友羅拉‧赫曼,照顧他的女兒。害怕她太早就學會坐吃山空、肆意浪費,梅拉的父親甚至請求赫曼幫梅拉管理財產,一直到她結婚為止。

梅拉的父親什麼都料到了,只除了他太低估女兒的美貌,高估了朋友的良心。赫曼騙走梅拉的愛情,殺掉了她可能的婚姻──喔,當然了,為了那筆該死的遺產。梅拉要是結了婚,赫曼就得一分不少的把錢還給梅拉。所以他就騙,像老鼠一樣,對一個剛失去父母的十六歲少女行騙,騙得她只剩下這幢冰冷的大屋。

大門再度輕輕的關上,梅蒂娜才從唇間逸出一句話,「……遺書?」

喔,不只房子了,現在還有這封信。這封遺書。

遺書。

那個男人,留給「梅拉」一封「遺書」。

留給梅拉。一封遺書。

在意識到這是什麼意思時,我的腳部立刻開始急速地風化蛀壞,我睜大眼睛,凝視梅蒂娜滑落的淚水,一滴滴的侵蝕她自己的臉龐。靜止這麼久的時間終於開始流動了,愛絲克貝格大姐碎裂成一片片細如沙粒的玻璃碎片,芙芮克變成一條條勉強縫合的布條,文因麥斯金先生的曲調走了樣,像是泣不成聲……

然後梅蒂娜的裙襬開始消失了,就彷彿是被這陣刮過大屋的時間之風一併帶走。

「梅蒂娜!」我放聲大喊。

她仍未回頭看我。她一直都沒有真正看著我。

而我終於在大雪掩埋了這幢大屋時,獲得了被強留許久的安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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