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血來潮的母親節賀文,顆顆。

頗老梗,不過有道是歷久彌新嘛XD





一輛黑色的奧迪停在不高不矮的建築前頭,悄沒聲息。

那輪胎才剛煞住,車門就啪地開了。但才要跨出車子,他擦得鮮亮的皮鞋就正正踩在雨後的泥濘裡。他也沒在乎──儘管他平常會發怒──逕自便大步往建築的玻璃門跨去。

前座的助理慌慌張張地跟他下了車,顫巍巍地掏出手帕後還來不及先給自己擦汗,就彎著腰想來替他把皮鞋上的污泥擦去。他不耐煩地揮開助理,直接進了灰撲撲的建築。

裡頭早有人候著他了。「您是──」

「我媽在哪?」他一向地拐彎抹角全都去了,只剩稜角分明的單刀直入。他緊皺的眉頭和拉平的唇角,讓他看起來甚至是帶著殺氣的。

「我們已經依照您的描述,挑出當年被送入本院又身分不詳的符合對象了......這邊請。」接待員給他嚇得嘴邊的諂媚笑意都僵硬了,也不敢再多套近乎。

他也發現自己的失控,強自壓抑著心情,只說:「帶我過去認人吧。」

一年了。從他母親得了失智症、請來的看護卻因為一時不慎而讓她從家中走丟以後,他找了她整整一年。網路、傳單、公安機構,他把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管道全都發了尋人訊息,走遍了整個城市。若不是他的母親一直教育他不可以公器私用,只怕他早動用權力翻遍整個國家來找人。

幸好,網路上不停的訊息轉發,終究讓當初撿到他母親的人看見了。據說那人是在距離他家兩個城市的地方看到她的,那時他母親應該已經流浪了一星期以上,模樣萬分狼狽,就被那人當成是遊民送上了社會機構,接著又被轉進這家小小的安養院裡。

三百六十五個日夜,他每一刻都在後悔。後悔自己太輕易選了個憊懶的看護,後悔自己太大意而沒有放任何聯絡資訊在她身上,後悔自己昨天又沒有找到她,後悔自己又要讓她過上一天顛沛流離的日子......他幾乎夜不成眠。

還好,現在,他終於要找到她了。

皮鞋的跟在磨石子地板上有些凌亂地噠噠作響。病房的門就差幾步了,他迫不及待地越過前面領路的接待員,旋開門把跨進房內。

第一眼掃過整個房間,他高昂的心就突地沉了。

他仔細地再一張張面容看過去。......四個老婦人裡,確實沒有他母親的臉。他自信即使是過了一年,他也不可能認不出相依為命幾十年的母親。他焦慮地再看過一次。沒有。他的拳頭握緊了,低了低頭,又再次細細地盯著那些開始不安的老婦人看,試圖找出任何他記憶中的特徵。──誰都不是他的母親。

「這裡沒有我媽媽。......你們確定就只有這些人?確定沒有漏掉的人選?」他艱澀地開了口,嗓音乾得連他自己都有些心驚。

有一個可能在他的腦海裡載浮載沉的,一下子佔據他的腦海,一下子又被他死死壓進思緒深處。不不不,那是不可能的。

「確實沒有了......」接待員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
「不可能,那個人明明說了是這裡!這裡怎麼可能會沒有她!你們又把她弄丟到哪裡了!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。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:這不是這個人的錯。我不能因為焦躁就隨意遷怒。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躁,他想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嚇人,因為那個接待員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好了。

「只......只只......只剩下三個人是那那......那年送過來的了......」話還沒說完,那接待員的眼淚就嘩地迸出了眼眶。他應該要對這個無辜的接待員感到抱歉的,但是突如其來的恐慌讓他已經沒有餘地。

「那怎麼還不帶過來?」他沒說話,助理倒是忍不住先說了。

「可可、可是......那三個人已經過世了......」接待員拼命吞下哭聲,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丟臉。

但其實,長年在高位上的他,氣勢又怎麼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。接待員被他嚇得失態,倒也在情理之中。情理之外的是他的不內斂。

可是他要怎麼內斂。最壞的可能性已經被說出口以後,他能怎麼內斂?

助理想問他指示,卻先被他蒼白的臉色唬了一跳,「BOSS,你沒事吧?這不是還沒確定呢!」

「我沒事。」他開口,「那三個人......遺物還留著嗎?」

那接待員也已鎮定了許多,「啊、是,都留著。我們都會把遺物保管兩年的。」為了讓找上門來的家人還能有個辨認的物品和念想。

「都有什麼?」

「我們一般會留下枕頭和一些小飾品。如果您想看,我們可以全部都拿來。」

他沒有遲疑地說:「枕頭就夠了,拿來吧。」

接待員恭敬地應了是,正要離開時,他又叫住這個接待員:「再拿一把剪刀給我。」

這個要求讓接待員有些困惑,不過他不敢也不想違抗這個男人的命令,便應了下來。

不到片刻,東西便已齊全了。三個有些泛黃的枕頭和一把剪刀,別說是接待員了,連助理也不懂自己的上司想要做什麼。

他也沒理這些人對他的要求的不解,接過剪刀後,就拎起一個枕頭,毫不猶豫地剪下。

「先生......」接待員嚇了一跳,助理卻攔住他上前的動作。

喀擦。枕頭立時被他剪破一個大洞,掉出一團團的棉絮。他丟下剪刀,手伸進枕頭裡摸索。棉絮散落在地上、飛揚在空氣裡。但什麼也沒有。

他立刻又對第二顆枕頭如法炮製,一樣是除了棉絮就什麼都沒有。於是他接著剪開了第三顆枕頭。

從宛如傷口的裂縫裡,一個小小的紅色物事墜下。他馬上扔下手裡的東西去捧住它。

助理沒看清那是什麼,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,伸長了脖子想要去看。

東西還沒看見,他就驚愕的發現:自己那威嚴的上司,竟然已經泣不成聲──......

助理尷尬地轉過頭,正好看見那接待員怔住的表情,直覺這個人必然是知道那小東西是什麼的,就問:「你知道那是什麼?」

「那是平安符......她說,要替她兒子求的。」接待員的確認得。那個平安符是這個死去的老婦人唯一要求過的東西,但他一直以為她弄丟了,原來是藏進了枕頭裡。想來也是怕自己發病時真弄丟了它吧。

助理聽見答案後,不由得也是一愣。他躊躇著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安慰上司時,卻聽見那個男人隱忍的哭聲中流露的話語:

「我幫妳求的平安符──都還留在我自己的枕頭裡面──」

助理收回腳步,留在原地靜靜看著平時呼風喚雨、此時卻緊握著那個平安符,哭得連哽咽的聲音都抑止不住的上司,忽然就想:明天,還是回家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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