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.11.21
●俄羅斯套娃

她側頭往外看去。髒污的玻璃窗外是深淺不一的灰色雨雲,雲外是一絲絲的、宛如初癒傷痕一般的茜色天空。
她感覺她就坐在自己的眼睛裡面,被層層包裹住。永遠解不完的俄羅斯套娃,除非有誰願意將她細細的撕碎。也許自由必須要依靠別人才能真正獲得。
空氣中躁動著不安定的氣味。十一月被人們稱呼為冬天,儘管它和十月緊緊相連。
他說過,每一天都不盡相同。那為何他們還需要緊緊相依?
既然連沒有知覺的日子都必須分離,難道他們相擁不只是在偷取彼此的溫度?
她將第五十一隻折好的藍色紙鶴串在絲線上,在蒼白的日光燈下端詳著它。然後她打開那扇窗戶,放走它。
它墜落,她沒有去看。它的自由和她無關,就像他說過的任何一句話。
她就站在那兒,像是一根針,扎在這片空曠的地方。她是最小的套娃,最小的一個。而那裡並不代表靈魂,那是囚徒的位置。她站在那裡,甚至連釉彩都沒有,她只是一個未完成的最小的娃娃,被套在她的身軀、髒污的玻璃窗、這片雨後暮色之中。她被套在她自己的生命裡,生命沒有出口,於是她站在這裡,再也不願多走一步。
自由進不來,她出不去。所以她在這裡,流淚不止。

2014.04.30
●失聰的雁子
※其實這個梗原本是X27的。

雁子先生忽然失聰了。更具體一點的說法是聽不見任何聲音了。
一開始當然很不習慣。失去聽力讓雁子先生連飛行都飛得跌跌撞撞;當然啦,因為他聽不見風吹過樹梢時沙沙的聲音,也聽不見同伴提醒的呼哨。
雁子先生覺得很困擾。聽不見聲音遠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,整個世界都是靜默的,幾乎像是整個世界從來就只有他自己。他懷念夏日午後小河潺潺的流水聲,懷念冬日南飛前同伴的嬉笑打鬧,甚至懷念起曾經最不耐煩的梅雨淅淅瀝瀝的聲音。雁子先生不明白,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聽不見的。
天氣越來越冷,雁群很快就要準備南飛了。雁子先生習慣性地蹲在高高的樹冠上,在用喙梳理翅膀漂亮的羽毛的間隙,張望著四周等待。雁群兩兩成對,有條不紊地排好了飛行的隊型,然後就起飛了。他們的羽翼張揚,發出歡樂的鳴叫聲,往南國的晴日而去。
一隻年輕的雁子發現還蹲著的雁子先生,著急地比著姿勢:你怎麼還不走呢?快跟我們一起離開這裡,等待春天回來這裡吧!
雁子先生側耳,傾聽這個寂靜的世界。
他說:「但是,我還沒有聽見她的心跳聲。」

2014.05.01
●驚蟄

今日天氣陰。黃曆說今天宜動土,不宜婚嫁。
我蹲在門檻旁邊,褲子是正正經經的西裝褲,上身是隨便從大哥的衣櫃裡扒拉出的汗衫,一邊抽著淡到能孵出鳥的Boss,一邊瞟眼看一群人揮著汗搬著東西進進出出。
剛過五月的天氣頗有些悶熱,空氣裡隱隱的雨味弄得我心裡頭煩躁。隨手想把菸頭扔地上踩踩的時候,後腦勺就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地被巴了一巴掌。
「說了多少次了,別從背後偷襲別人,沒品。」我揉揉腦袋,思考是不是該先背個九九乘法表來檢驗智商是不是又被打到下降。
「說了多少次了,別把菸隨便亂扔,這才是沒品好吧。」大哥揪住我的頭髮,我頓時擺出一張苦臉:「哎喲哎喲,別抓了,相煎何太急啊。」
「......」大哥放了手。我抬起頭去瞧他,天空沒有刺眼的陽光,他的表情卻還是藏在陰影裡看不清。
「去把這身衣服換了,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。」
「有什麼關係。」我發現今天我就是很想跟他頂嘴,最好頂得吵起來。「以後也不住這了。」大概是因為天氣和黃曆都搞得我心底煩。
「就也不回來了?」
我還是蹲著,他還是站著。不蹲著非得讓我仰著頭跟他說話,玩著人吧。我還就不看著他的眼睛講話了。
「嗯,不回來了。」乾乾脆脆地點了頭,你看多好。
大哥又沉默了很久,然後說:「......至少,清明節回來一趟吧。」
我正在點第二根菸,聽見這話差點沒燒著自己手指頭。
「一般不都該勸初二回娘家的嗎?」清明節,這什麼奇葩的兄妹聚會時間啊。
「......堂伯父他們都不在了,要過就過這節日吧。」
我從鼻腔裡哼了一聲,壓低聲音:「這意思是,你不要當我娘家人?我叫你一聲大哥也叫了六年,這會我都要嫁了,才發現以後老公養小三連個能打上門的娘家人都沒有?」
一時之間,對話忽地就沉寂下來了。
我又仰著頭看天空。看這雲又厚又灰的,別是要下大雨了吧。
隱隱的,遠方似乎響起了驚雷。我在腦中漫無邊際地想著春分是到了還是走了,夏至什麼時候,春天的雷是不是都能叫驚蟄,明天是不是還會下雨......
「他要是敢負了妳,」大哥低沉的嗓音雜在隆隆的雷聲裡,本來應該模糊不清,我卻還是聽得分明。「我就殺了他,然後再越獄,帶著妳一起逃亡。」
──我知道,我應該接著他的話尾吐個槽,插個科打個諢的隨便怎麼耍蠢裝傻都好。可是,剎那間,我只覺得,是下雨了罷。
鬼使神差的,我就回了那麼一句:「好,我等你。」

2014.05.08
●[AC4]肯威x瑪莉短同人
※雖然瑪莉沒有當過肯威的軍需官。

「左旋30,滿帆!」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大叫,嗓音還是清亮雄厚的,還沒有酗酒過度而出現的沙礫瘖啞。「右舷砲準備,開火!」
隨著他的指令,被約三十公分的鐵鍊鎖住的兩頭鐵火炮紛紛衝出船側的砲口,越過波光銀鱗的海面,往對面高高懸掛著英吉利旗幟的船隻衝去。那劃過晴朗半空的浮光掠影,猶如死神鐮刀的弧度。
而它的威力,也確實無愧於這個譬喻。
他親自掌著舵,宿醉讓他的頭陣陣發疼。他的軍需官說:「你昨晚喝太多了,總有一天你肯定會死在這上面。」
他說:「如果不是這麼死的,我幹什麼活著?」
他的軍需官嘆氣。然後唇角一歪,露出一個迷人又風流的微笑。「我沒死以前,你都別想這樣死了。」
他一邊近乎虔誠地調整船隻行進的方向,一邊回應:「你怎麼還不去死?」
張滿帆的輕型船隻很快就欺近了已經奄奄一息的船艦,他露出一個幾乎稱得上溫文爾雅的笑容,眼神卻亮如黑夜中的餓狼。
50碼,40碼,30碼......足夠了。他揮了下手,船員立刻收起了船帆,現在他們的船和敵船正緊緊地並行了。這麼近的距離,他幾乎看得見對方船員的褲檔顏色逐漸變深。
船員們都看向他。對面的敵人們也都看向他。然後他的軍需官看向他。
他說:「開砲。」
重鐵火彈以驚人的速度射向敵船!
這下,對方的船艦是徹底地動彈不得了。剩下的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困獸。
他抽出腰間磨得精亮的軍刀。牙關咬著,嘴唇咧著,眼睛在陽光下微微瞇著,縱身一跳,古銅色的手臂連著刀一揮,頓時便是一個人頭落地。比這海上的鯨鯊都爽快,並且駭人。
血液噴濺而出,他的舌頭在唇邊一捲,立刻嘗到腥鹹的鐵鏽味道。
──他真的嘗到腥鹹的味道了。他驚醒過來。
床幔影影幢幢的,燭火早滅了,倒是連影子都沒有。他一摸身邊,冷的。叫來的女人大概走了挺久了。
他再摸另一邊,手指摸到了冰涼的酒瓶。他不敢只用一隻手提酒瓶,小心翼翼地雙手握著瓶身灌酒。只用一隻手卻讓酒瓶摔爛的次數太多,他不想再跪著舔滿是灰塵的酒液了。
床幔影影幢幢的,眼前的人影也影影幢幢的,耳邊的罵聲也影影幢幢的。他假裝他可以繼續喝酒,喝到天荒地老,喝到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活著。但是他忽然又聽見嬰兒的哭聲,女人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靜止符。儘管靜止符理應是無聲的。結果是,他又砸爛了一個酒瓶,瘋狂地用雙手把自己的耳朵壓得死緊,瑟縮在厚重的棉被下面。
有誰在喊叫。有誰在大吼,聽起來像是留下來,聽起來像是我愛你。然後那些話全都再度斷續不成聲,沉進只剩無法風化的珊瑚的深深海底。
他想那也許是他自己在哭。

2014.05.14
●探花

她匆忙地把荷包撿起來,抬起頭正想從熙攘人群裡退開時,卻就那麼一眼瞧見了那新科的探花郎。
一瞬間,喧鬧的嘈雜的人聲都退去了。彷彿只剩下自己單調的心跳聲。
聖上欽點的探花郎,年少風流、意氣風發自不在話下,更何況秦錚素以六藝俱精、文武雙全聞名,溫雅形姿中尚自有威武剛毅的氣質,襯得他英俊的面容更是端方如玉,比那病弱的普通書生多了一份風采精神。
然而,最引人注意的,莫過於他燦如辰星的雙目。這世上──居然能有這樣一雙眼睛,生得全教那剩下的眉鼻唇耳成了陪襯。烏黝黝瞳仁如珠,墨沉沉眉目似漆,竟是找不出一絲雜色;而這全然的黑裡卻又隱著一絲波光,似喜非喜、似悲非悲,恍惚去見,猶如萬般情意在心中。眼睫遠望如扇,偶然半垂時便也一併遮掩了眼眸,倒彷彿憑添幾許冷厲,反更令人心弦震顫。
有那一霎那,他好像就在人群裡注視著她,注視著這巍峨皇城、雍容天下;然而只在花開的時間裡,就又迅速地凋萎了。
有那膽大的少女,從秦錚在街角處時便已興奮得不能自已,此刻豐神俊朗的探花郎近在咫尺,更是紛紛摘下才別在鬢邊的鮮鮮花朵兒拋向意中人。場面直如初春三月的山頭般百花爭妍鬥奇,競相嬉鬧耍笑,漫天飛舞各式花飾,幾乎連那天色也要遮蔽了去,熱鬧無邊。秦錚被數以千百計的花砸了也不生氣,只繼續隨著遊街的隊伍,仍讓馬踱著緩緩的步子,表情是一徑的淡然無波。
她眼睜睜看著他近了,然後即將也要遠了,熱淚忽然盈眶。她慌亂拔下王家公子給她戴上的山茶花,也學著那些歡笑的少女們,將那紅豔豔的花兒,往秦錚的方向投去。她緊張地盯著那花在空中竄到高點後開始墜落,她想那朵花最終會落在他的襟前,留在那流光溢彩的錦緞上,貼著他的心口,帶著她的髮香。她屏息注目,蔥蔥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,看著鮮妍嬌美的茶花就要碰到他。
遠方吹奏彈打的樂聲,隨著瀰漫在整條街上的花粉,若無其事地鼓來一陣香風。花朵被這一陣風吹斜了方向,旋即被馬蹄踐進泥地裡,爛得連味兒也沒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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